“拎名牌包不是问题,但是元媛不该拎鳄鱼皮包,那不环保,具备公民意识是做一名名媛的基本条件。”
记者|金 姬
他们是名门之后,游历海外,他们把现阶段的事业中心放到了中国内地,一个以美食为“噱头”给大家培训商务礼仪,一个以舞会为载体每年推出一场沉浸艺术(Immersive Art)秀。那些礼仪学校总结的条条框框,都是他们从小在家耳濡目染并渗入骨髓的东西。在他们看来,现在大多数国人学礼仪都太讲究“面子”而忽视了“里子”:一个说,礼仪的核心是尊重;另一个说,只要主人舒服,客人也舒服,就这么简单。
卢浩研的美食讲坛
上海静安区的一栋小洋房经常会飘出食物的香味,今天是西班牙海鲜饭,明天是意大利提拉米苏,后天则可能是烤羊腿。这些都是香港人卢浩研的拿手好菜,自2006年创立了和研礼仪文化咨询有限公司以来,他经常举办各种美食活动,因为很多礼仪都和饮食文化有关。
卢浩研说自己出生于香港外交世家,小学五年级时被送去了英国寄宿学校读书,后随着父亲被委派到美国任职而在美国读了高中和大学,在父亲担任香港政府驻欧盟首席代表后,全家又搬到了比利时生活。
精通英法西三门外语的卢浩研,同时通晓的还有各国美食和美酒。当身为外交官的父亲在家里宴请贵宾时,卢浩研除了喜欢在厨房当厨师的下手外,也会帮忙设计邀请函和菜单,做餐桌摆设。在拿到国际关系和西班牙语双学位以及欧洲政治经济学硕士学位后,卢浩研转而学习酒店管理,毕业后在英美两国的酒店工作了5年。2002年,他孤身一人来到上海,一开始只是想学普通话,没想到一直待到现在。
“我2003年开始在一家进口葡萄酒公司工作,同时接触中国人和外国人,发现当时的中国在商务礼仪、社交礼仪、西餐礼仪、葡萄酒欣赏等方面的培训市场还是一片空白。要知道,西方国家的礼仪培训已经细分化,例如有管家学院(Butler Academy)、淑女进修学院 (Finishing School)和葡萄酒文化学院 (Wine School)等。”卢浩研告诉《新民周刊》,“我在2006年创立了现在的公司,想通过美食美酒文化来带动这些跨文化礼仪培训课程。而且,我的家人分布在中国香港、广东,澳大利亚及英国各地,自己当老板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与家人团聚。”
7年来,卢浩研在北京、上海、广州、西安、宁波等地进行礼仪培训。他表示自己上的不是基础班,更像是礼仪进修班,每次都只有他一个人主讲,“没有任何教材,一切都在我脑子里”,课程时间一般只有一两天。每次教授的内容根据培训对象的需求而设,例如你要举行一场西式的家庭宴请,他就会教你如何布置,如何穿着,需要准备哪些食材,准备几瓶酒,如何保存,如何开香槟,怎样使用开瓶器等。
随着中国愈来愈国际化,礼仪培训的需求也愈来愈多。现在的卢浩研每年除了去长江商学院授课,还要为很多外企的中国员工培训。“主要是仪表、着装、美食和美酒,以餐饮带动气氛,更像是一种品质生活。”卢浩研说,他对培训对象有一定要求,“他们必须是工作或生活中需要用到这种礼仪内容,纯粹附庸风雅就没意思了。曾有一个北京大型国企老总在出国前找到我,希望一对一培训。我觉得临时抱佛脚其实没用,所以就婉拒了。”
在卢浩研看来,中国女性往往比男性更注重礼仪:“国内现在那么多淑女班,不如开些绅士班。”卢浩研感觉中国男性整体的个人卫生习惯还不够好,有的企业高管太过于不拘小节。“有一次在意大利参加官方活动,在场只有我和另一个中国人,他的白衬衫领子竟然是黄的,让我觉得很尴尬。”
卢浩研说,礼仪的核心是尊重对方,这是一种个人修养的体现。可惜的是,国内往往注重形式大于内容,这让整个礼仪培训市场有些异化。“很多人注重的是拿到证书,而我的礼仪培训是不发证书的。我也不会培养一个培训团队,我还是会一个人做一些小范围的内部礼仪培训,毕竟我的经历和经验都是长期在国内外的生活和工作中累积起来的,别人可以复制到我的培训内容大纲,但很难复制到我的经历、经验和培训方式。”
周采茨与元媛舞会
“办元媛舞会(Debutante Ball)和做一场舞台剧是一个道理,但前者更像是一种Immersive Art(沉浸艺术)。”这是周采茨在半岛酒店接受《新民周刊》采访时说的第一句话。
自从2012年1月首次举办“上海国际元媛舞会”以来,周采茨的元媛舞会似乎是少女成为公主的圆梦之地——以传统英国王室规格和礼节为基础,名门闺秀们身着度身定制的白色晚礼服,佩戴奢华钻饰,在舞伴的陪同下缓缓走向舞池,宣告自己正式进入上流社交界。“我不欢迎小公主,这是我请客的一项私人活动。大家也没有仇富的必要,你可以把这当成一个表演来轻松看待。”面对外界的种种质疑,周采茨的回答倒很干脆。
在2012年前,大多数人只听说过“名媛“,对“元媛”知之甚少。周采茨说,“名媛”指名门或出身于大户人家的知名淑女,尤其是指活跃在社交圈的淑女,她本人或她祖上应该曾为社会做出过贡献或做过公益。名媛的父母出身也有一定的讲究,注重身家清白,基本上涉足过“偏门行业”的子女,不被视为淑女,更难谈得上“名媛”。而“元媛”这个词是由周采茨丈夫黄浩义命名的,意思是初次踏入社交场合而有资格成为“名媛”的年轻淑女。
“元媛舞会”源于英国王室的“五月舞会”。1780年,英王乔治三世为英国第一家妇产科医院(Queen Charlotte Maternity Hospital)筹款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“五月舞会”(May Ball)。当时,有不少贵族女子前来出席。“五月舞会”之后成为一年一度英国社交季的“轴心”,也是“元媛舞会”的前身。遗憾的是,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于1958年停止了这一传统仪式。之后,英国社交杂志《Tatler》的杂志编辑皮特·汤恩德(Peter Townend)将此传统延续了40多年。2001年,受皮特之邀,以及索默塞公爵及其夫人(The Duke and Duchess of Somerset)恩准,前元媛们又创办了“伦敦社交季”,其中就包括“社交名媛成年舞会”,试图将传统舞会保留下来。
当“元媛舞会”传入法国时,整个国家已处于资产阶级革命的前夕,于是,觐见国王的宫廷传统便在法国消失了。1991年,欧菲丽·雷诺瓦德(Ophelie Renouard)和她的公关公司在克利翁酒店(The Crillon Hotel)恢复了传统,并加入时尚概念。每年11月,作为巴黎社交季唯一一个向全世界开放的贵族舞会——“名门千金成年舞会”(Le Bal des débutantes de Paris),约250人可以获得请柬来出席、观礼;凡有资格参加该舞会的少女,均在16岁到20岁之间,出身名门,身材苗条,具有高学历和较强的语言能力。舞会甚至打出“胖美人免问,礼服很小”,或是“不欢迎过度热心的父母”等口号。
大西洋彼岸的美国如今则十分热衷“元媛舞会”。在美剧《破产姐妹》中,沦为女招待的富家女,仍会滔滔不绝于当年自己参加纽约元媛舞会时的美好情景。对于新大陆的女孩来说,元媛舞会是美丽人生的华丽开场。“美国本土大大小小的元媛舞会就有上千个,最有名的也不过存在几十年而已。”周采茨说,有的元媛舞会非常私密,有些则是外来移民的最爱。
作为京剧大师周信芳和上海名媛裘丽琳最小的女儿,周采茨的“名媛”身份与生俱来。她从小在上海读着西方的经典著作,出入于法国总会;她独得父亲的宠爱,周末跟着他坐车出去吃点心,逛书店。等她长到元媛的年龄,国内大环境不可能再举办元媛舞会了。上世纪60年代初,周采茨被母亲安排到澳门读书,后又被转送到美国。书没有念完,她只身去了英国,一住就是十年。
上世纪70年代初,周采茨定居香港。“我希望办一场中国人的元媛舞会,可惜一直不能如愿。”2003年末,离开上海40年的周采茨回到故乡定居,她也把元媛舞会的梦想带了回来。2005年11月,她在上海慈善基金会属下成立了“巾帼圆桌基金”,创办了中国首席社交品牌“五月舞会”,传承了220多年前英国“五月舞会”的慈善精神。据悉,每年一届的“五月舞会”已经举办了七届,共募得善款人民币895.8万元,其中已支出358多万资助150名患儿。
等“五月舞会”上了轨道,元媛舞会的筹备工作也被提上了日程。“我注册了‘元媛舞会’,选哪位元媛完全是我自己的标准,整场舞会和慈善无关。”周采茨笑称,到了她这年纪,就不那么在乎“名媛”的头衔了,但她挑选元媛的标准依旧严苛。参加元媛舞会的女孩,不需要再进行礼仪培训,这些都应该是她们从小耳濡目染而浑然天成的。而且,元媛们要有国际化背景,英语一定要灵。
对于现在国内流行的各种名媛培训,周采茨认为,这根本就是个笑话,因为名媛的培养不是一朝一夕之事,更不是有钱就能堆出来的。“像My Fair Lady(窈窕淑女)的情况只可能出现在电影里。我看到有些女孩在参加培训时穿着短裙,跷着二郎腿,哪有一点淑女气质?”
所以在国内办元媛舞会,周采茨感到最吃力的就是找人。“元媛舞会不是选美,是不可能海选的。我只能通过我自己的social circle(社交圈)选择。哪怕你在这个圈子的边缘也可以,但如果不在这个圈子,那就根本不可能过关。”为了找到合适的人选,周采茨把元媛的年龄放宽到25岁,“国外都是16岁-20岁,而且女孩子是迫不及待要参加的。但中国女孩子往往念书期间不太考虑社交,所以要等她们大学毕业。”
第一届元媛舞会的13位女孩,只有两张东方面孔,分别来自中国台湾和中国香港。“1949年前我们有洋派生活,但是元媛的文化还没有产生就断掉了。”在筹备元媛舞会的一年时间中,周采茨明里暗里见了20多位内地女孩,没有一个符合标准,“不是每个富二代都有机会被叫做名媛的。更不是每个元媛都来自富人家庭。有一次我约一个女孩见面,她拎的是个鳄鱼皮的名牌经典包来衬身份。拎名牌包不是问题,但是元媛不该拎鳄鱼皮包,那不环保,具备公民意识是做一名名媛的基本条件。我倒是宁可她带几幅自己的刺绣给我看看,或者,哪怕是烧得一手好菜。”
舞会当晚的流程很简单。19点酒会,20点晚宴,22点举行元媛仪式,22点半跳舞。亮点在着装和仪式上,男士们一律被要求穿燕尾服或黑色晚礼服。在周采茨的印象中,燕尾服已经60年没有在国内的舞会上出现过了。“仪式是按照230多年前第一次在英国宫廷里的元媛舞会的时间,整个舞会的中国特色就是我作为中国主礼人以及上海的举办地。其他国际元媛舞会上,是从来没有过中国人主礼的。”
至于晚会上元媛的男伴,可能是元媛的男友,或是周采茨在自己圈子里找的。“有一个英国男孩,将来会继承世袭的伯爵爵位。另外还有一个中国男孩子,背景很好人也很帅,我就请他来元媛舞会做男伴。我看到合适的人选就会直接去问他们要不要参加。”
2013年1月的第二届元媛舞会,终于出现了两个来自内地的女孩,其中梁思成和林徽因的曾孙女梁周洋最引人注目。据悉,梁周洋本科毕业后在金融行业工作了4年,又在研究所工作1年,如今她在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公共行政学硕士学位,还有一年即将毕业。周采茨邀请她参加此次元媛舞会前,梁周洋曾征求家人意见,家人很尊重她的决定,但也叮嘱说,对于家族的事情不要过于炫耀,实话实说就好。
周采茨理想中的元媛舞会,应该有12-18位少女参加,但她明确表示“不会只邀请中国女孩来参加元媛舞会,因为这是国际性的。”据悉,梁周洋7岁就随母亲定居美国,而当晚的另一位中国元媛虽然在成都长大,但也曾经在英国深造。
雪夜里那场名媛派对
上海这座城市,正是因为有那么一大群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,才能拥有今日优雅、大气、明智的城市气质。
撰稿|不小可
若翻阅史料,会发现“名媛”一词来自西方,原指贵族妻女,也引申为有身份地位的女子。
尴尬的是,它曾经沾染上“交际花”的粉黛,如今,又与暴发户难分难解。
太多似是而非的“装”,太少发自本真的高贵气质。于是,定义名媛便成了一件不那么好办的事。
所幸,数年前的一个雪夜,因为“名媛荟”网站和家族史作家宋路霞的牵线,我曾与她们相聚相谈——这些仿佛从历史中款款走来的女子,虽然早已走过她们的年少风华,却因为岁月的历练,更显金玉之质。
那是一个冬天的傍晚,夕阳斜照,上海老锦江饭店的二层贵宾套间,静待着派对主角们的到来——80年前,这里曾是青帮头目杜月笙的办公室。而今,旧日的居室格局仍在,唯家具装饰随时代一起改弦更张,添了新主人的品味。
6点刚过,宾客已陆续如约而至,脱去掺杂着户外寒冷气息的厚外套,在客厅长沙发上落座,中央暖气很快把每个人的脸庞烘出了红晕。
“Lisa这个人真是的,说好了要来,临了又变卦!”派对女主人徐景灿嗔怪起来。
或许是从前留下的习惯,彼此之间仍然喜欢以英文名字相称,她口中的这位Lisa女士,正是上海传奇人物严筱舫的外孙女吴靖。因为毕业于清华大学并嫁给了校友赵燕生,她于是成了赵四小姐的嫂子。当年少帅夫妇定居夏威夷的时候,年近90的她还经常坐飞机前去探望,如今Lisa已然高龄103岁了。
“听说今晚要大幅降温,还可能下雪,她犹豫了又犹豫,终于还是决定不来,毕竟年纪大了上下楼梯总不是很方便。” Lisa的妹妹吴佩珠,也因为姐姐没能亲临聚会而略带遗憾。
“算了算了,改天我们再一起去她家吧!”说话的这一位,坚持不肯按部就班落座沙发,偏要侧倚在扶手上,方才觉得放松自在,言谈间的肢体语言也便于施展,浑然忘了自己已是88岁高龄。早就听说这位小港李家的后人李玫身体硬朗,米寿之年还能每个礼拜游泳一次,走起梅花桩来如履平地,看来是所言非虚。
再环顾四周,才发现今天的主角之中,李玫女士尚算是晚辈,多的是90出头仍旧步履如风的老太太——最年长的余丽芬女士已满百岁,眉宇间仍有美人依旧的味道,眼神温和,略带喜气。95岁的周素琼女士依然活得精致:眉毛仔细修过,化着淡妆,因为穿着浅绿色中装,所以连手表和戒指都选搭了同色系。
她们都有着各自煊赫的家世,天津吴家、海盐朱家、小港李家、姑苏贝家、慈溪严家……她们的父兄外子,或是上海开埠后最早的实业家,或是地产大王,或是李鸿章的幕僚、潘汉年的智囊,有地下党领袖,有民主人士,也有国民党首脑。托名门联姻的福,后代彼此间或远或近都沾带些亲戚关系,每年一次的聚会,也便这样聊开了。
上海人素来有些名门情结,虽然但凡有点成就,都会在这方水土上受到尊重和礼遇,但暴发户和世家子弟,从来是分得清清楚楚。有个段子讲旧社会的青帮秩序——说是当年上海,小偷有条行规:只偷暴发户,不偷世家子。某日在火车站,有个人衣冠楚楚,刚下火车,点上根三炮台香烟,眼睛一眨,钱包就不见了。经人指点后,托关系找到负责分管片区的青帮头目,道:“听说你们有规矩,不偷世家子,我自信衣着举止都很上品,如果你们讲得出道理,我这只钱包送你们也无妨。”过了几天,青帮托人传话:“你抽的是好烟,烟丝很紧,但是你点烟之前把烟掂了几掂,说明你以前并不是一直抽好烟,才会有这种习惯。”来人闻此,只得吃进,再不提钱包之事。